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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秋雨:余光中有种以文化为第一生命的当代君子风范


2017-12-21 来源:凤凰文化


余光中与余秋雨(来源:凤凰文化)


2017年12月14日,余光中在高雄病逝,享年89岁。两位余先生相交多年,也经常在各种文化活动上碰面,余光中曾经回忆起两人的交往:

正因为我们都姓余,所以引起联想。这个联想也是很自然的。余秋雨先生的书《文化苦旅》在台湾受到相当大的欢迎。最早是小说家白先勇把他介绍给台湾的读者。后来《文化苦旅》在台湾出版,紧接着其他的几本书也陆续出版,而且余先生也到台湾去演讲。他当然是写散文,我也写散文。不过他的出发点是用文化观察,就如他在《文化苦旅》里面所写的,写到三峡,写到苏州。他把这些地方称为文化的现场,就是说,到了一个有历史或者文化背景的一个风景区或者一个名城,然后引发他的联想,感想,甚至文化的评论。他是这样的一种写法。当时我给他一封信说,你这样的写法,把知性的材料用感性呈现出来,非常有效果。他后来的书就一个题目,比如说针对苏东坡来写,或者针对人的某些感情,某些遭遇来写,跟早年的是不太一样。

他在《文化苦旅》里面,曾经引用过我三行诗。他写到三峡的时候引起很多联想。他引用过舒婷的一首写神女峰的诗,也引用我《寻李白》那首诗里面的几句话。我那几句是说,我对李白说,“酒入豪肠,三分酿成了月光/余下的七分啸成剑气/绣口一开就半个盛唐”。他引用了三句。我们的相识就从这里开始了。


《何谓文化》(来源:凤凰文化)


2012年,余秋雨在《何谓文化》中,也谈到了对余光中先生的仰望之情。感谢时代华语授权发布。

文化是一种手手相递的炬火,未必耀眼,却温暖人心。余光中先生也是从白先生推荐的出版物上认识了我,然后就有了他在国际会议上让我永远汗颜的那些高度评价,又有了一系列亲切的交往,直到今日。

余光中先生写过名诗《乡愁》。这些年大陆很多地方都会邀请他去朗诵,以证明他的“乡愁”中也包括当地的省份和城市。那些地方知道他年事已高,又知道我与他关系好,总是以我有可能参加的说法来邀请他,又以他有可能参加的说法邀请我,几乎每次都成功,变成一场场的“两余会讲”。

“会讲”到最后,总有当地记者问余光中先生,《乡愁》中是否包括此处。我就用狡黠的眼光看他,他也用同样的眼光回我。然后,他优雅地说一句:“我的故乡,不是这儿,也不是那儿,而是中华文化。”

我每次都立即带头鼓掌,因为这种说法确实很好。

他总是向我点头,表示感谢。

顺便他会指着我,加一句:“我们两个都不上网,又都姓余,是两条漏网之鱼。”

我笑着附和:“因为有《余氏家训》。先祖曰:进得网内,便无河海。”

但是,“两余会讲”也有严峻的时候。

那是在马来西亚,两家历史悠久的华文报纸严重对立、事事竞争。其中一家,早就请了我去演讲,另一家就想出对策,从台湾请来余光中先生,“以余克余”。

我们两人都不知道这个背景,从报纸上看到对方也来了,非常高兴。但听了工作人员一说,不禁倒抽冷气。因为我们俩已经分别陷于“敌报”之手,只能挑战,不能见面。

接下来的情节就有点儿艰险了。想见面,必须在午夜之后,不能让两报的任何一个工作人员知道,甚至,连怀疑的可能都没有。后来,通过马来西亚艺术学院院长郑浩千先生,做到了。鬼鬼祟祟,轻手轻脚,两人的外貌很多人认识,而两家大报的耳目又是多么密集。终于,见面,关门,大笑。

那次我演讲的题目是《反驳“中国崩溃论”》。我在台湾经济学家高希均先生启发下,已经懂一点经济预测,曾在《千年一叹》《行者无疆》中提早十年准确预测了欧洲几个国家的严重经济趋势,因此反驳起来已经比较“专业”。

余光中先生在“敌报”会演讲什么呢?他看起来对经济不感兴趣,似乎也不太懂。要说的,只能是文化,而且是中华文化。如果要他反驳“中华文化崩溃论”,必定言辞滔滔。

那么,我们还是紧密呼应,未曾造成“以余克余”的战场。

从林怀民,到白先勇、余光中,我领略了一种以文化为第一生命的当代君子风范。

他们不背诵古文,不披挂唐装,不抖擞长髯,不玩弄概念,不展示深奥,不扮演精英,不高谈政见,不巴结官场,更不炫耀他们非常精通的英语。只是用慈善的眼神、平稳的语调、谦恭的动作告诉你,这就是文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