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01月18日 来源:澎湃·思想市场
甘阳:如果儒学不能自我节制的话,我担心它会走火入魔。
第十三届开放时代论坛现场。图片来源:微博账号“开放时代”
2016年第1期《开放时代》杂志发布了题为《儒学与社会主义》的专题文章。这篇长文记录了第十三届开放时代论坛的现场讨论,该论坛于2015年10月31日至11月1日在广州举行,主题正是“儒学与社会主义”。
来自儒家和新“左”派等不同阵营,以及哲学、政治学、社会学、传播学等不同专业的学者参加了论坛,其中包括:甘阳、肖滨、陈少明、姚中秋、唐文明、孙江、吕新雨、杨丽君、张小军、麻国庆、卢晖临、罗成、刘骥、李长春、翁贺凯、刘伟等。
回望近代中国,社会主义作为一股最为强劲的外来思潮,自日本而进入中国,终蔚为壮观。儒家的大同思想、平等观念、伦理本位、和谐意识、志士人格,都起到了接引社会主义思潮进入中国的重要作用。
当前再度关注这两种思潮的意义何在?文章指出,社会主义思潮进入中国,是对资本主义、帝国主义入侵导致基层社会溃败的回应。而儒学作为经世济民之学,在面对经济全球化吞噬社会之今日,是否可能作出积极的回应,再度接引社会主义的价值理念?对于以儒家为社会及文化基调的中国来说,社会主义在多大程度上具有内生性?
值得注意的是,中山大学博雅学院院长甘阳首先发言,提出了“儒家的自我节制”这一概念,意指在儒学已经成为显学的今天,要防止把儒家万能化,好像儒学可以解决一切问题。他提请大家思考:儒家的界限在哪里?什么是儒家做不了的或者不能做的?“还是仍然像当年牟宗三所提出来的那样,儒家先从道德主体自我坎陷,转出知性主体,然后从知性主体再转出民主,似乎所有东西都要从儒家开出来?这个我是一直都怀疑的,所以在很多方面我讲的东西可能仍然回到我80年代的立场。”
那么,什么是他的80年代立场?1980年代很多人提出“东亚四小龙”的经济发展和儒学相关,把韦伯的新教伦理命题转化为一个儒家的命题,来证明儒家不但没有阻碍社会的发展,甚至是东亚资本主义发展的最主要资源。甘阳对此并不完全否定,但他认为力图去论证儒学与现代世界并不矛盾并不冲突、甚至是有利于现代世界的,是让儒学迎合现代世界各种各样的功利要求——或者促进科学精神,或者促进商业精神、市场经济,甚至促进民主,等等。
在甘样看来,所有这些都不是儒学的根本价值所在,而只是把儒学变成一个仅仅符合现代社会的工具。他认为这都不是儒学真正的天命所在,而且很可能造成对儒学本身的歪曲。他甚至认为如果儒学过于激进地介入社会现实政治的层面——从王莽改制到王安石变法,到清末康梁强烈的儒家指导的政治变化等等——结果通常都是灾难性的。
甘阳比较儒家和现代世界,指出其根本价值取向是不同的:传统社会无论中国还是西方,都是一个价值理性主导的社会,但现代社会是一个工具理性的社会。所以儒家不再可能是全面性主导的,它能起到保守主义的作用。“我个人也是从保守主义的角度出发,现在也是一个很自觉的保守主义者。”
甘阳强调他今天讲的儒学,主要问题仍然是在教育领域,“正人心”方面,但不是一个单纯的学术性的领域,而是说包括社会人心的教化。儒家的发展方向是对现代社会——科技主导的社会,技术理性主导的社会,工具理性主导的社会——加以规范、节制、调和。
“在工具理性和科技主导的基础上,我并不认为有什么中国特色,整个人类都会在技术理性的笼罩下。当然我个人是非常反对这个东西的,但我认为这是一个现实,也不可能扭转。儒学唯一的功能只是在人心的教化上面,所以我持一个非常悲观的看法,如果着力去论证儒家和现代民主,更不要说市场经济等等的一致性,都是对儒学的歪曲。但是另外一方面,我也不大相信儒学可以在现在这样一个技术和经济为主的社会里,完全恢复一个古代中国的全面儒家社会。如果儒学不能自我节制的话,我担心它会走火入魔。”
(澎湃新闻记者 普芮)